许多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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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经夜里村中树上蹲着只鹰,一直蹲着,只是蹲着。
也是因此当它飞起时没人注意到,只是与我同屋的钟五四光着脚飞奔出去,朝天喊着:“小鸟啊!慢些吧!太阳跟不上啦!”
直至现在我们还能隐隐地听到,但当时可是大逆不道,于是我急匆匆将他拽回来。但他对于自己的冒进行为不仅没有恐惧,甚至充满了兴奋与激昂:“看!新鞋!”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,一双粘泥的红鞋出现在他的脚上,鞋上画着“Max”样的字样。钟五四向我借了毛笔,在“M”前添上了大大的“C”,同时十分自豪地看着我——这是他这样人的第一次穿鞋。
他有了鞋,便即刻要试试,于是奔出门外憧憬着无尽的旷野。我只得套上村中“传统人”统一的“OC”黄布鞋,半分跑半分踱步式地跟上。
钟五四跑着,我被远远甩在后面。但他到村口便停下,我也望见一座耸立着的台子,周边点满金烛,台下人群如蝼蚁般密密麻麻地都将头十分尊敬地仰上去,仰上去。而台上则是等候了一晚的村长,刚坐下新来的算命先生与一黑一白两个棋盒。
人群中骚动起来,几个人喊:“呸!一个算子!”
那先生伸手将黑棋盒拿了去,村长看看剩下的白棋盒,又看看先生,十分勉强地伸出手。
围棋对局很快开始,村长毕竟时刻练习,很快占了上风。可人群攒动,猛然蹿出一个人,急急冲到台上,看看棋盘,又看看村长与先生,突然喊起来:“弃卒入车?保卒!保卒!”
村长听了并不在意,但很有些动怒,便叫几个精锐上来。很有些时间后,先是一扇旗,再是几把火枪,一队精锐就这么轰轰烈烈地登场。村长安排好人手,才慢慢转向那看上去年老体衰的年轻人。“十疯子,你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那人站在角落里,眼冷冷的,只是嘟囔着“换鞋”。台上那先生思考良久落下一字后缓缓起身,疯子的病却已不能支撑他继续站下去了。
钟五四愤愤着,而我也忽然想到这“十疯子”便就是钟五四的十叔。
那先生从袖间掏出一把枪,在疯子倒下的一瞬间开了一枪,人群一惊,腿脚抖起来,头却还是仰着向上看。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响了,但都隐隐地觉得疯子命不久矣。几个精锐架起疯子,径直将他从台子上丢了下去。
钟五四见了这一幕,心中悲痛,但又不敢上前去,啜泣着说:“这帮人,总以好事为乐、为荣,但一到真正触及他们利益的时候,全都缄默不语。”边说边抹抹泪,向台下冲去。
此时疯子意识模糊,晓得自己并没有被打中,只是因为病痛。“那算命先生也是个唬人的。”这么想着,他便强撑着坐起来,却看到四周全是黑的人、黑的影、张大的嘴与伸长的手,又昏过去。
台上村长与先生回到棋前,村长并没有看棋,脑中全是那一枪的响声。这时先生提醒他继续,村长吃了一惊,忙站起来,连连拱手:“先生,此棋实高不可攀,佩服,佩服。”说着,也走下台,面对洪水般的村民,他第一次感到渗透入心间的恐惧,但还是说:“不必担心,当然赢了。”
最后,疯子进了牢,钟五四被绑在街上游行了一番,那先生成了掌实权的副村长,村长失了所有权,也改下国际象棋。而人群换了一代又一代,仍然站在所有人周围咧开嘴、伸长手,充斥着无尽又无尽的黑暗。
二
青湿的墙围绕着昏暗的天,青苔踏着青苔漫上墙来,仿佛只为在太阳落山前寻得一丝光明。可几个月后青苔铺满时,又忘了自己为什么上来,于是转而又向下蔓延。这其中一个人纹丝不动,俨然是钟五四的十叔。
当初十疯子刚进牢时,院里还有许多人,有因杀人的、抢劫的、踹了簿子的。那踹了簿子的在见了十疯子后一笑,就倒了下去。其他人便指责十疯子谋杀了他们的同伴,愤愤地,无数的拳头与脚便落到十疯子身上。当晚那踹了簿子的衣服便被剥下来,人由十疯子扛着丢到坑里,衣物则拿到外面变卖。在坑中,十疯子在那人身上看到无数的深紫色与青色,眼中的阴沉又多一分。朦胧的夜色中,看守坐在高台上,裹着烂麻布,手中攥着一瓶好酒,醉醺醺地看着下面犯人们围着十疯子拳打脚踢。
而第二天,其中一个罪大恶极的奇迹般地被保释出狱,理由是“在牢里遵守纪律”。看守并不说什么,看着那人的亲家抱着他在地上痛哭,心中竟升起一股“积了功德”的想法。当晚看守便添了棉衣。
此后日子一天天过去,牢中人渐渐稀疏,看守也渐渐富起来,当牢里只剩十疯子一人时,看守已穿上锦衣,日日拖着臃肿的身躯登上残破不堪的高台巡视。终于一天,在看守踏上最高的台阶时,那台阶轰然断裂,看守猝不及防直掉下来,栽在十疯子身后的地上,便没了动静。当晚,十疯子也背着看守,连人带衣物甩到坑里,头也不回地走远,靠在墙根上睡着了。而看守衣服里的钥匙,同样被深埋地下。
一天后,十疯子望望那踹簿子的坟,攀着青苔就跳了出去,晚上又跳回来,仍然靠在墙根上睡着。第二天报纸的头条则是“震惊,某庄多名狱中改过自新者暴死家中,疑为神灵天谴”。当村中精锐终于想到死者皆曾困于同一牢中并破牢门而入时,他们所见的,只有早已不动的十疯子靠在墙根上,手放在野草渐渐长出的坟上,正瞪着毫无生机的眼直直地望着精锐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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